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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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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在雲朵飄渺間,洪瀾看到了對面山崖洞中的孩子們,不能再猶豫,洪瀾深深吸了一口氣,道:“住手!”

裘赫朝舉起的屠刀停在半空,臉上驚喜頓現,急切問道:“怎麽,你願意了?你願意了嗎?”

洪瀾回身,輕輕一笑。

這一笑,山河無色。

裘赫朝激動得心跳出了胸腔,多年的希望就要達成了嗎?就要在這一刻成真了?

忙忙伸出手向著洪瀾:“瀾兒你來,到我這裏來,瀾兒,我保證,我保證會比霍惜彥待你更好,我保證會給你腹中的孩子公主的名分,她會是我最寵愛的公主,你也會是我的……”

“你不用再做夢了!我只是想告訴。”打斷了裘赫朝的話,她甚至連聽他再說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了,洪瀾慢慢擡起手,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指向裘赫朝,“我只是想告訴你,裘赫朝——我會一直在這崖底等著看的,等著看有一天,你和你的山河,你的親人在我面前一個一個,一寸一寸被——碾!碎!成!渣!這是貍木林人的詛咒,雲崖人的詛咒!裘赫朝,我等著!!”

縱身而下,在人們的悲戚呼喊中,洪瀾如飛燕一只,青雲一朵,直落雲崖青天外。

身邊的丫頭曉棠看著手中徒留的青紗披肩,驚叫失聲,追隨而下。

主仆二人驟然之舉,驚住了裘赫朝,也驚呆了留在崖上的所有人。

雲崖郡的人痛急了,痛瘋了,奔到崖邊去看他們的王妃。

下墜中的洪瀾水青色的長衫如青雲一朵,隨著她的下落,山崖上嶙峋的石頭和伸出的老藤枯枝不斷碰撞剮蹭著她的身體,一絲絲一條條鮮紅的血色飛出……散落在空中,被霧氣吞噬。

在人們的呼喊中,洪瀾已經落到半山腰,一塊兒經年橫亙在半山腰的尖利石塊擊中了洪瀾的腰身!

驟然!

一個粉紅的團子自她的身體被剝離抨擊了出來,竟是在一瞬間發出了一陣清脆的哭聲。本能的母性讓已經就要痛死過去的洪瀾在急速的下墜中想要抓住自己的孩子,她抓住了,她抓住了孩子的手……

只是不想,這一世第一次的母女相依也是最後一次……山石突兀,洪瀾掙紮間又一次重重撞在了凸起的山石上。

血花飛濺!

看到這一幕的雲崖人神經徹底繃斷了!

他們呼喊著,咆哮著,帶著仇恨,帶著瘋狂,他們前赴後繼,只在片刻之間躍下了千刃雲崖!!

想是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也或者是被自己的心虛彌漫出的恐怖支配著,裘赫朝在看到人們如幽靈一般前赴後繼縱身而下時,面對著空蕩蕩的山崖忽然再也不敢停留了,帶著自己的一眾兵士逃也似的迅速下了山。

就在那一日,端陽城破!當薄宏定帶著他的先鋒沖進大燕宮殿的時候,他們看到了燃自雲崖郡熊熊的烈火,這火自雲崖郡的密林中燃起,直燒了十日不斷!

直“燒”了十日的還有裘赫朝。

一路自北反叛而來,風霜雪雨催拉不垮的身體倒在了端陽鑲嵌著金邊的龍榻之上,一病就是十日,而當他醒來成為大齊皇帝的第一日,他下的第一道皇命就是——

永鎖雲崖山門!

這一鎖,就是二十年!

二十年……

他始終不能忘記洪瀾跳下山崖時眼中利箭一樣的光芒……

就像現在,同樣有一個女人,一個美麗的女人向他投來的目光。

裘赫朝動了動他昏花的老眼,看了看現在站在他身邊的眾人。

他的兒子,他的朝臣,還有……

孟陵瀾!這個女人是孟陵瀾!

當朝參知政事翠少平的夫人,竟然是當年與洪瀾並稱“雲崖雙瀾”的女子——孟陵瀾。

依稀還記得當年柳河邊,霍惜彥夫婦救起了因為青背龍王掀翻了行船而溺水的自己,她們身邊還有一個女子,同洪瀾的容色出塵不同,這個女子英氣熱烈,便如紅雲一朵,烈火一簇。雲崖城破,洪瀾墜崖,眾人也曾苦苦尋找這個美貌可與洪瀾並稱的女子,卻半分蹤跡也無,有人說她已死於戰亂……

原來,原來這麽多年,她竟然就在如此近在咫尺的地方!

裘赫朝覺得心驚,他的眼更花了。

“你……”裘赫朝的聲音不是聲音,如同沙礫,還不如沙礫,沙礫尚有聲,他已經發不出聲音,類似“你”的聲音只在他的喉腔之中,完全不能被人聽到。

裘赫朝覺得五臟六腑都已經燃著,深刻的懊惱讓他覺得疼痛,渾身都痛,痛得好像這許多年來身上的傷都一起崩裂開來一樣,繼而傷口在腐朽潰爛,不可逆轉地垂墜在地……

原來,翠家竟也是雲崖之人,原來雲崖之人已如破竹之刀,深深切插入大齊的肋骨之中,這麽多年,自己竟然全未發覺,這樣的速度和膽識簡直超乎了自己的想象,不只是自己的,如今情勢大概也超出了自己所依仗的二兒子裘鳳游的想象。

裘赫朝覺得膽寒,他忽然想到一件事,為什麽?為什麽裘鳳游沒有按照和自己商榷的既定方針去做?為什麽沒有暫時隱忍?為什麽沒有以大局為重,而是在此時迫不及待地要收回大權?甚至不惜將自己——他的父親作為籌碼。而又是為什麽,自己竟然在這麽關鍵的時候,不能發出聲音,甚至不能做出動作?

裘赫朝心膽俱寒,不住冷汗直冒。

可是他錯了,他連冷汗都冒不出來,好像所有的毛孔都堵住了,堵住了他與外界的一切交流。

如今,他只能將目光投降孟陵瀾,這個美得如同在他眼中如同罌粟毒株一般的女人。

孟陵瀾也看著他,看著看著,忽然間就淺淺而笑,這一笑是笑給裘赫朝看的,只有他能看得到,也只有他能看得懂。

伸手挽住站在自己身邊的丈夫,孟陵瀾道:“老爺,咱們翠家雖然只是一介文官之家,亦不是如管相,李王一般的顯赫高位,可是自來老爺教導女兒自如教導兒子一般,最是讀書之人得氣節不可少,若是老爺真如皇上所言知道當日立儲之事的內情,還請老爺不必顧念妻女,要將事實說出來才好。此時皇上和東靖王爺皆在,今日定要將事情分說明白才是老爺的氣節。”

此話一處,站在裘鳳游身邊的李記先道:“翠夫人好見地,果然是女中丈夫。”

這邊秋風同身邊,翠忱眼中含淚:“娘怎麽可以這樣說?您這樣說把皇上放在何種境地,又把女兒放在哪裏?豈不是懷疑當今聖上?”

孟陵瀾搖了搖頭:“皇後,你不要怪娘,娘有你和翠姜也是左右為難,只是此時社稷江山更重於咱們的性命身家,你權且忍耐,細聽你父親紛說當日之事。”

翠少平看了看翠忱,不住滿眼心疼之色。

“爹。”翠忱喚道。

“嗨!”難做決定又擋不住大義在前之狀,翠少平嗨氣一聲,噗通跪倒在裘赫朝之前,口中絮絮而語言,竟將當日立儲之時,裘赫朝如何吩咐自己和李薄二人,又如何傳位給裘鳳游全數說了出來。直說的一旁李記頻頻點頭,並和翠少平一路說一路補充,一字不差,一毫不添。

只是說到最後,李記卻楞了,因為翠少平竟改了版本,在他的敘述中,竟將裘鳳游皇帳之中以翠姜換江山之事全部隱去,取而代之的是裘鳳城可能真的是私改了詔書,他們三人聽到的皇帝傳位皆是鳳游,而金瓶內的儲君詔書打開來,竟是——裘鳳城。三人雖有辯白,奈何金瓶詔書白紙黑字,眾人無奈,且裘赫朝已然崩逝,口諭無可對癥,故此這件事便被隱匿下來。如今先帝不曾逝去,出面說出其中原委,翠少平不敢自專,將當日之事說出,自然真相大白。

李記看著翠少平,有些分辨不出他此時的用意,翠家長女乃是當朝皇後,這是翠家的既得利益,若說他真的大義在胸,不顧小我,該說出來的也是真相啊……可如今他如此說,豈不是將裘鳳城徹底放在萬劫不覆之地?!裘鳳城萬劫不覆,那麽翠忱安有獨善其身的道理?

不說知曉其中所有內情的李記心中納悶兒,不住思量,且說此時皇陵之內,寶頂之前,皇帝和東靖王兩派分派已然清晰,李記和翠少平站到了裘鳳游一邊,而當朝皇帝裘鳳游身邊,兵權在握的當朝宰相兼樞密使管兆旌和南安王爺裘鳳南也已站定。

只在一瞬間,當翠少平長身而起,站在裘鳳城身邊之時,一切皆已成劍拔弩張之勢,一切,皆不可逆轉。

人群中,霍雲慢慢擡起頭,倦然疏離,這一面,群山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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